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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被送进精神病院的第三个月，我终于找到了能逃出去的办法。

夜晚我偷偷撬开医院废弃的后门，却在此时，清晰地听见我的嘴里发出不属于我的声音。

“我妈妈不会让你离开这里，你往后看，她是不是一直在你身后。”

我一转头，突然明白了，原来她们的最终目的，是为了杀掉我。

手上的尸斑逐渐蔓延，我好像已经无法自救。

我莫名其妙被诊断为人格分裂，随后被家里人强制性送进了精神病院。

自从第一个月我用绝食、哭闹、跳楼等各种方式证明自己没病无效之后，我便开始乖乖听话。

这个月，我按时吃药吃饭睡觉，甚至还能帮隔壁被高考逼疯的男高中生解上两道压轴大题，为的就是争取到医生护士们的信任，让她们放松对我的监管。

第一个月我闹得太狠被关进了医院里最严密的病房，但只要在一会儿的评审会上我能合格，就能重新回到普通病房，这是我逃离医院计划中的第一步。

“赵凝青。”

门外的护士扣了扣门，我知道评审会要开始了。

“哎。”我回应了一声。

护士长小心翼翼推门进来，看见我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，眉头舒展开。

也不怪她这个反应，毕竟上个月发疯用盐水瓶砸她的时候，我一砸一个准，自那以后，她都是安排别人来给我送药做检查，今天估计是没法避开我了才不得已亲自来叫我。

“凝青，你今天的状态看起来不错，听其他小护士们说你这个月很乖，一会儿只要在评审会上好好表现，你就能出去结交一些新朋友了。”

出去？

我在心里冷笑，从这里出去，等待我的仍然是一眼望到顶的病房，只要一天不逃出这个精神病院，我怎么能被称之为“出去”了呢？

“好的，姑姑。”我乖巧地回应了一声。

面前50多岁的女人听见我的回答，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，她嘴角僵住，眼神一下犀利起来，很好，是我预想中的反应。

“凝青，我不是告诉过你吗，我不喜欢你这样称呼我。”

我假装一愣，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委屈。

不愧是一块老姜，不过转瞬间她便又恢复了刚进门时的温柔，她慢慢靠近我，在床边与我并排坐下，摸了摸我的头。

“好孩子，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也很痛苦，不过你还是要答应姑姑，以后不要再这么叫我，以免其他人听见了又要乱猜乱讲了，好吗？”

“好。”

是她满意的回答。

于是她牵起我的手，带我走出了病房，门外站着几个年轻的男医生，我知道，他们是来看住我的，防止我在走去评审间的路上又突然发疯。

不过我知道再过一会儿对我来说格外重要，所以一路上我沉默不言，对路过房间里投来的目光也视若无睹。

终于到了。

2

“坐吧。”

“今天对你的评估标准只有一个，如果你能在不吃抗狂躁的药的情况下，坚持一个上午，就可以回到普通病房。”

我点点头，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，毕竟她们给的药我从来没有真正吃下去过。

随后所有人都走出了评审间，这里摆放齐全，书架上还放了些新出版的杂志，我拿起来随便翻了翻，正要放下时，我的手却突然不受我控制。

我感到不可思议，此时我的手自主地翻开那本已经被我合上的杂志，上面都是一些超模，穿着最新款的高定。

我强硬地控制着自己的手，却发现它们好像在和我作斗争，抓住右手停滞的空隙，我用头去猛地去撞击它，终于，我好像拿回了主动权。

“不知道你非要和我争什么……”

我开口说话了，但发出的声音却不是我的，声线相同，但刚刚那句话的音调却明显地比我平时说话要更娇媚一些。

“你是谁？”我强忍着说话时的抖动。

“你不就是因为我才进来的吗？”

我完全不敢相信，我体内真的有第二人格。

此前她从未出现过，或者说，也许是从未和我同时出现过，所以我从没发现过她的存在，才会觉得是莫名其妙被诊断为了人格分裂。

这一刻，我的心凉到了底。

我意识到如果我真有两个人格，那或许就真的很难再出去了。

我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，逼迫自己去思考，如果她一直在我体内，那她不可能不知道今天对我来说很重要。

既然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，那目的一定不单纯，我得先尽量稳住她。

“你…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啊，对了，你一定不想我在这个时候出现，毕竟今天对你来说很重要，对吧？赵凝青。”

被她看穿内心的想法，我有些慌乱。

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
“我们来做个交易吧？”

我沉默着等她说下一句。

“我们交换时间，以后太阳落山前都属于我，落山后是你的时间，和平相处，怎么样？”

呵，荒谬！

“凭什么？”没有经过任何思考，我便拒绝了她的要求。

“你还想不想通过今天的评审了？”

她说话的语气让我十分不爽，于是我便回击道：“这身体的主人是我，而你，只是个后来者。”

也许是这句话激到了她，随后我便看见我的身体慢慢转向一旁的镜子。

镜中，我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，露出我从未见过的自己，这种姿态，一瞬间像极了我曾经认识的某个人。

“那就试试看，看看你这幅身体，还认不认你了。”

不过还没等我想起那样子到底像谁时，我便失去了意识。

再醒来时，我又回到了原来的房间。

躺在床上，挂着盐水的左手从手指到整条胳膊都是冰凉的。

一阵胀痛，盐水瓶空了，我扯掉输液管，扎针的地方冒出一丝血。

突然，在顶上的窗口掉下来一本练习册。

我挣扎着起来，知道又是隔壁那小子。

不过这次捡起练习册，里面夹着的字条上写的却不是让我帮他做题的内容。

“搞这么大动静出来，你怕是这辈子也不想出去了吧？还是说，是你第二人格干的？”

我是曾跟他说过我必须得出去，但从没跟他说过我是因为什么病进来的，毕竟我打心眼儿里就觉得我根本没病。

所以他是怎么知道我有第二人格的？

3

将疑问写过去，对方又给了回答。

“大姐，你几次写过来的字迹相差那么大，更不是一种语气，我是疯了不是傻了。”

那个女人跟他沟通过？

我盯着这张字条出神，没注意撞上了床角，一时间疼得我龇牙咧嘴。

我撩开裤脚，不看倒好，一看才发现，我的小腿竟莫名出现好几处淤青。

再掀起另一只裤脚，也是相同的情况。

我迅速将衣服脱光，一丝不挂地站在镜子前，青紫遍布全身，就连胸上也不可避免。

在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

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，我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？

难道说她比我更有能力控制这副身体？

一时间各种疑点占据我的大脑。

但首先，我明白的是，这个月，还得在这个破房间窝着。

一想到这，我就不由得窝火。

我开始尝试着将她叫出来。

“你出来，我们好好谈谈。”

几次无果后，我渐渐失去了耐心。

“你出来啊！你要是再不出来，我现在就撞死我自己，反正我也被你折磨得不想活了，不如一起死好了！”

我准备好了朝墙上狠狠撞去，一方面是为了激她，但如果她真不出来，这样了结了也还算壮烈，至少能留下响亮的一声。

我闭上眼，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，心里给自己预设了三种后果。

就在我头快碰到墙的前一刹那，我的身体被人控制停住了。

“你没必要这样激我出来，反正你也已经不是你自己了。”

说到最后半句时，她有些犹豫。

我快步走到镜子面前，想要仔细观察我面部表情的变化。

“你说我不是我自己是什么意思？”

下一秒，我马上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。

“怎么，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跟我谈这些吗？”

“你……”

我还想说什么时被敲门声所打断。

“这是今天的药。”

进来的是个两个男护士，他们一进来就冲向我，一人将我按在床上，另一人则掐着我的脖子往我嘴里灌药。

男女力量悬殊，仍凭我挣扎，我也无法摆脱他们的禁锢，我只好顺着他们的力道假意吞下喂给我的药。

他们见我吞下药后便松开了手，我被勒得直咳嗽，好一阵才缓过来。

等他们走后，我把压在舌底的药吐了，又捧了一把水洗了个脸，从镜子里看着我自己，我心底前所未有的迷茫。

这个局，我该怎么破？

我体内的第二人格到底是谁，为什么会让我产生这么熟悉的感觉？

我慢慢捋清楚目前的状况。

第一，我体内确实有了第二人格，而她跟我提出的要求是要拥有太阳落山前的时间，那证明她一定想用我的身体去做什么事情。

第二，如果她之前那就跟隔壁那小子交流过，那就证明她可以在我不知觉的情况下占领我。

也就是说，她是在我睡着的时候醒来的。

那如果我假装睡着，她是否会发现呢？

4

夜深，我像往常一样吐掉嘴里的药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，我心里默数着。

害怕自己睡着，我在脑子里不断的回想今天快被勒窒息的画面。

动了。

我睁开了眼睛，很平静的坐了起来，望着窗外的月色，好像在等着什么人。

有人推门进来了。

竟然是护士长，我所谓的姑姑，当初送我进来，也是她极力在家里煽风点火，说到这来她能帮忙看着我。

“她又把药吐了。”

“知道了，你把这喝下去。”

她们竟然认识吗？

她接过护士长手里的碗，血腥味扑鼻而来。

“怎么不放点东西压一压，这样好难闻。”她嫌恶地皱了皱鼻。

“今晚有好几个病人情况不太稳定，所以做得粗糙了，将就喝吧，动作快点。”

我看着手上的一碗血水，上面甚至还漂浮这一些肉沫儿，经过血水浸泡，已经变得粉红。

她正要喝下去，我实在受不了，心里直恶心，忍不住呕了出来。

她立刻反应过来，“赵凝青好像醒了，怎么办？”

护士长立刻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针管，朝我脖子扎下去，我又没了意识。

5

“哈哈，那天压着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身材不错了，今天仔细一看，果然正点啊！”

“别啰嗦了，小声点吧，一会儿让人发现了。”

我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压在我身上，，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的脸，肩。

一睁开眼，我便看见有两个男人在扯我的衣服，是上次来送药的那两人。

我惊慌着挣扎，尖叫着出声。

“闭嘴。”其中一个男的死死地瞪着我，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，我拼命地摇头。

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向下伸去，恶狠狠地捏了一把，疼得我眼泪从眼角飚出。

“你配合点，我们就结束得快点。”

另一个男人已经脱下了裤子，看见我的挣扎，他的眼睛渐渐变得猩红，好像更兴奋了。

我想逃，扭动身子时却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脸。

是一把手术刀。

“别动，否则我就一刀划下去，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也别想要了。”

我心里祈求着另一个人格能醒来帮我一把，好歹我们现在共用这副身体。

可惜我早该知道的，在这里，我只能绝望地承受着一切，唯一看见过的纯洁的白，也是令人作呕的。

等护士长带着几个护士进来给我做例行检查的时候，便看见的是我躺在地上，衣服凌乱不堪，头发也披散着，倒像是个真正的疯子。

那两人清理干净了痕迹，却没办法清理掉发泄在我身上的痕迹。

但那又如何呢？

我本来就是个疯子，做出什么样的行为不都是正常的吗？

蛇鼠一窝。

我从挡住眼睛视线的发丝中看到我姑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，目光中充满轻蔑与不屑。

“真是个疯子，这副姿态也不知道是想勾引谁？可惜你打错了算盘，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在这里可帮不上你。”

“还有，我警告你，你最好给我听话点，别坏了我的事，不然，有你好看的。”最后这句话，是她蹲下伏在我耳边轻轻说的。

我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，但我下意识地裹了裹衣服。

一旁的护士将我扶起来，用仪器检查了我的身体状况，看到指标正常后便离开了。

我要逃，我马上就得逃！

我无助地抱着自己，哭着哭着便有了一个想法。

6

站在医院废弃的后门面前，上面都是电网，我只能用钳子费力地撬开铁门左下角的一个小口。

精神病院里总是有很多不明来路的人，只要和他们精神共鸣一下，很轻易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。

钳子就是这么来的。

我想通了，赌了一把与第二人格交换了时间，并说好了没有意外就不能在对方的时间醒来。

自那之后她异常的配合，甚至在评审会上也没捣乱，我如愿回到了普通病房。

本想看看第二人格白天用我的身体干什么，刚开始观察了两天却发现她只是异常地喜欢看杂志，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。

而我白天不睡晚上实在是困得不行，为了我的计划，我只能放手一搏，白天陷入昏迷，晚上再琢磨路线。

“是谁在那！”

我被手电筒扫过来的灯光刺到了眼，忙躲在一旁的杂草里。

保安一步步逼近，猛地掀开草丛。

好，感谢这些乱窜的猫。

我松了一口气，看了看那个小缺口又看了看快亮的天，想着今天只能作罢，将钳子藏好之后便回了房间。

7

夜晚，我又站在了后门面前。

我已经差不读摸清了这些保安的换班时间点和巡查的规律。

趁着这个空档，我赶紧用钳子继续着我的计划。

照这么下去，估计不出一个星期，我就能从这里偷偷溜出去了。

突然，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
又头晕了，最近总是这样，莫名其妙就开始头晕，而且体力也越来越下降了。

手上实在是提???不起劲，我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，却在走廊上碰见了隔壁那小子。

“我帮你吧。”

黑暗中，我只看得见他清瘦的轮廓。

“你发什么疯，有时间还不如滚回去做你的破题。”

本来眩晕就已经够烦，现在还要抽力气跟他对话，我实在是给不起好脸色。

“我跟了你好几个晚上了。”

“你神经啊？跟着我干嘛？”

“说了，想帮你。”

“那我也说了，谢谢，不用。”

有时候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疯，这么久了，我发现他好像就是个正常人，感觉是为了躲避高考才进来的。

8

关上门，脱了衣服，掉下来一堆皮屑，我换上干净的睡衣。

换季了，身上皮肤干得不行，手指脱皮也就算了，没想到手臂大腿也开始。

我将润肤露抹在脱皮的地方，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用力了，抹过的地方变的有些暗红。

我没在乎，只想着最近是不是晚上太累了，感觉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，这样太浪费时间。

9

下午六点，闹钟响了，这是我自己定的，为了让自己早点清醒。

我听见声音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。

我实在是太困了。

过了一会儿，我感觉到自己走到了床头，伸手关掉了闹钟。

是第二人格。

10

我猛地惊醒，一看时间，已经是半夜一点了。

我懊恼着自己怎么这么贪睡，动作上没有丝毫减慢地换了衣服朝医院后门跑去。

已经有人在那了，是隔壁那小子。

“你来干嘛？”

“我看你今天一直没来，感觉你可能是昨晚太累了。”

缺口比昨晚大了不少，确实给我省去了不少力气。

“谢谢你。”

他许是没想到今天我的态度这么好，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。

“不过以后你还是不要帮我了。”

自己的事情，总不好一直麻烦别人，何况并没有什么交情，如果连累了他，更是得不偿失。

“知道了。”他轻轻应了一声。

我蹲下身去试了试，勉强能将头伸出去。

起来后，他将钳子递给我，我没问他为什么这么帮我，我也不想知道，只是让他先回去了。

他走后，我独自撬着铁门，突然感觉到嵌进铁门处横杆有些松动。

仔细一看，因为年久老化，横杆早就生锈，被我一直撬着，有了要断的趋势。

我用钳子敲了敲，落下一些铁皮来，再用点力，便能掀开一个大口。

这是我进医院以来为数不多有好心情的时刻。

11

最近发现我的脸上多了几颗痣，头发颜色也有些变化，我原本是纯黑的，现在照镜子，已经开始泛棕。

而我姑姑更像是个变态一样，有时我傍晚醒来，她就坐在我床边，不是拉着我的手，就是摸着我的脸。

这些对我来说，都无关紧要，因为我马上就要出去了。

但是不知道第二人格白天到底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，在我做好准备逃离的前一晚，我抱着马桶狂吐不止。

水里整个泛红，我以为是我吐的血。

我按了冲水键，血水卷进漩涡，在快被冲进下水道的时候，我看见了一小块肉，连带着皮。

我怀疑是我看错了，可是我又想起了那晚姑姑和第二人格的对话。

也是这样一碗血水，相同的味道……

12

“我白天，都在做什么？”

隔壁那小子是被我吓醒的，我虽然很不想麻烦到别人，但刚刚的场景实在是让我毛骨悚然。

他揉了揉太阳穴，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：“白天？那是你另一个人格吧？”

“没错，她白天都在做什么，你有观察过吗？”

“多半都待在房间里，我基本见不到她，偶尔会出来也是护士长带着出来的。”

又是护士长，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？

“怎么，发生什么事了吗？”

“没事，就是有点好奇罢了，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，我刚刚太急了。”

??????“没关系。”

“你继续睡吧，我先回去了。”

我决定不再这么被动下去。

回到房间，站在厕所里，我用手扣着喉咙眼希望能吐出点什么东西。

今天醒来我根本就没吃东西，但我却觉得肚子涨涨的，嗓子眼一直有股奇怪的味道冲得我反胃，所以她白天一定吃了什么。

“呕。”

这回的血水颜色比上次浅一些，我感觉到吐出了什么东西，顾不上恶心，我用筷子从血水中夹起来，竟然，是一小截手指！

洗干净后，我看到了上面隐隐残留的纹路。

我本职虽然是一名生物老师，但是见到这些还是忍不住反胃。

能看出被咬过的痕迹，但是肉被煮得很老所以能想象出吃的人没怎么咬断就吞了下去。

她们，到底想做什么？

13

第二天晚上，我感到身体没那么不适，不想再等下去，我决定今晚就逃走。

我没跟任何人说，但是给隔壁那小子枕头底下偷偷放了些零食，我只有那些东西感谢他了。

昨晚我警告过他别跟来，他应该能猜到我今天要做什么。

是时候了，站在后门前，我深呼吸一口，准备往下钻。

我不在乎地上有多脏多臭，如果心已经是一滩泥沼，那身外之物又算什么。

我将头伸过去了，却突然僵住了身体。

还是这样了吗？

我清晰地听见我的嘴里发出不属于我的声音。

“我妈妈不会让你离开这里，你往后看，她是不是一直在你身后。”

那得意的声音好刺耳。

我一转头，护士长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地方。

妈妈？

我突然反应过来了，体内的第二人格，原来是我堂姐，陈凝然。

几个月前，她出了车祸意外身亡，自从那个时候开始，我的姑姑，也就是护士长，变得特别敏感多疑。

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，她对我异常的关心，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，陈凝然就莫名到了我身上。

之前那些熟悉的神情和动作，在这个时候都有了合理的解释。

我好像有点明白了，她们也许是想杀掉我。

可是杀掉我，陈凝然又??怎么活下去呢？

“凝青，你跑什么呢？”

我看着姑姑一步一步靠近我，我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，在她离我还有几步之遥时，我拿出了准备好的小刀。

“你别再靠近我！”

之前不知道她们到底有什么阴谋，所以我决定将计就计，在口袋内侧放了一把小刀，陈凝然白天估计也没有发现。

看见我将小刀抵在脖子上，姑姑突然慌了，陈凝然也慌了。

平时的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，也许是这一刻我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，不管陈凝然再怎么想挣扎，我都死死不放手。

眼看着脖子已经有血迹出来，姑姑终于停下脚步，“好，好，我不靠近你了，你把刀放下，好吗？”

印证了我的猜想，我果然是不能死的，至少是现在不能死。

“你让我走，不然我现在就自杀。”

姑姑一下变了脸色，“不行，你不能走！”

她一下子朝我扑过来，我本能地一挡，手里拿着的刀就直直地刺进她的胸口。

尖刀刺破肉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显得尤为清晰，随之而来的是陈凝然的哭声。

她，也是我，无措地看着眼前捂着胸口的女人。

“妈！”

“凝然，你别慌，妈没事，妈不会死。”

应该没刺到心脏，这个时候我脑子转得极其快，趁陈凝然不注意，我转身蹲下就跑出了铁门。

我发了疯似的往远处跑，任凭反应过来的陈凝然怎么谩骂，怎么乱动，我只知道，我爬也得爬出去，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外面！

渐渐地我体力不支了，我和陈凝然共用一副身体，这时候我俩都醒着，我累她也累。

当我脚步慢下来时，我才感觉到背后一阵刺痛。

往背后一摸，手上全是血，应该是刚刚跑得太急了被铁门刮到了，现在停下来神经放松了之后痛感袭击了全身。

“我看你就是个疯子。”陈凝然说话的声音也很虚弱。

我没回答她，从林子里出来，就到了大路，我不想其他，只想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。

沿着走的路边有个水库，看得我十分口渴，陈凝然积攒了一路的力气在此刻迸发。

掉进水里的那刻，我觉得我的人生倒霉到了极点，也好，这样死掉总比在精神病院精神失常了的好。

我不会游泳，但陈凝然会。

14

睁眼，消毒水的味道入鼻，手上挂着盐水，这里，好像不是精神病院。

我侧头，窗外是我没见过的景色，我放下心来。

“醒了？”

听见声音的那刹那，我感觉全身的血液凝固，我僵硬地转过头，是姑姑。

她看起来脸色有些惨白，但是脸上却还挂着笑。

看见我不可思议的眼神，她淡淡道：“每个病人体内都有植入的定位芯片，所以你，这辈子也逃不出去。”

最后半句话，她说得极重，仿佛缕皱是宣告要判我死刑。

“你和陈凝然，到底想做什么？”

她走到床边，抚摸着我的头，那样温柔的眼神，我知道她不是在看我。

“然然的梦想我当然要让她实现，下地狱也好，被所有人唾弃也好，我的女儿，就是我的全部。”

“你想让她占据我的身体？”

她摇了摇头，看着我的目光越发的温柔，“不，这不是占据，从她来到你身体的那一刻开始，我们就都没有选择了。”

15

从那天开始，我能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，潜意识里我并不想听姑姑的话，可是行动上我却越来越听话，就好像一个傀儡一般。

我不明白这是怎样改变的，也许陈凝然真的在慢慢占据我的身体。

我之前会有疑惑，如果陈凝然完全占据了我的身体，那她是否就会代替我，以我的名义活下去，但在我看到我脚踝处突然出现的胎记时，我明白了。

这是陈凝然的胎记，我的身体已经有部分变成她的了，之前变浅的头发还有脸上多出来的痣，都是她的。

陈凝然是个模特，甚至我还发现，我比之前高了不少。

手上暗红的印记，也根本不是什么我用力按压出来的，我终于认出来了，这是尸斑，已经开始蔓延了，我好像已经无法自救。

但很奇怪的是，从落水我失去意识后，陈凝然再也没有和我同频出现过，我被姑姑用她的私人权利囚禁在了医院偏僻的病房中，我从未来过这，所以刚醒来时才会觉得陌生。

每天姑姑都逼着我喝掉一碗血水，里面还有一些残留的人体组织。

多半我都是乖乖听话喝了的。

偶尔在我清醒过来想反抗她不喝的时候，她就叫之前那两个男的将??我架起来，强行掰开我的嘴灌进去。

在我喝下之后，她又变得十分温柔，像一个慈爱的母亲。

“这是最后一碗了，然然。”

是的，我已经变成了陈凝然的模样，没有接过碗，我抬头看着她，“我今天想出去透透气。”

“你又想让我用强硬的手段？”

“算我求你，如你们所愿，我已经变成陈凝然了，既然这是最后一碗，那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，让我再最后做一下我自己。”

我如愿了。

她让我在精神病院里自由活动一天，晚上再回去喝掉那碗宣告我死亡的汤。

我不怕陈凝然会坏事，这段时间我也发现了，她好像是陷入了昏迷，不然以她那个性子，不可能在我不喝的时候沉默如金。

我先去找到了隔壁那个小子，他对我的出现感到很欣喜，好像并不在乎我变成了什么样。

“给我支烟，我知道你藏了。”

他乖乖听话照做了，藏火机很容易被发现，大家一般都是用火柴，我拿了他一盒火柴顺手放进口袋，点了支烟。

“你为什么一直帮我？”我终于忍不住问他。

“我，叫刘亦豪。”

脑子里搜索着这个名字，半响，我终于回想起了他是谁。

还在大四的时候我去了临县一所高中支教实习。

他当时就在我班上，因为性格孤僻但学习成绩又常年第一，跟班上的混混格格不入，所以受到排挤。

当时那群混混在当地还有点势力，所以在他受到欺凌的时候没人会出来管闲事。

我就不一样了，我当时是眼神清澈脑子愚蠢的女大学生，所以在他再一次被堵在巷子里欺负时，我拿着铁棍出现了。

没想到他们根本不怕我，结局是我俩一起被揍，最后还闹到了派出所去。

为此我差点没拿到实习证明。

“是你啊，你竟然还记得我。”

“怎么会不记得，你可是当时唯一帮过我的人。”

我看着他，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悲哀。

“如果有机会，我还是希望你能出去，世界很大的，你不属于这里。”

他动了动嘴，没有说话。

16

晚上八点，我准时出现在病房，姑姑已经在那等我了。

“今天我对你够意思了吧？现在可以把它喝了吗？”

我端起汤，轻轻尝了一口，“好凉，要不你帮我热一热吧？”

看她没有动静，我又说：“反正是最后一碗了，喝完，我就是你女儿了。”

她果然被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所触动，“真是事多。”

趁她出去的时候，我从门口将我每日接水的大水壶拿了进来，均匀地将里面的汽油倒满整个房间。

这是白天出去的时候，找一个每天不闻汽油就睡不着的疯子要的。

我跟他说，主任车里的汽油比他的纯正多了，他这才是92的，主任的可是95的。

等姑姑回来的时候，我早就等在门边了，她一进来，我就将门反锁了。

“这是什么味道？你想干什么？”她捂了捂鼻子。

我笑了，这一次，是我进医院以来第一次这么开心地展露笑容。

我没有回答她，而是靠在门边，从兜里拿出顺来的火柴盒，点了一根，轻轻从空中扔下。

我也轻轻地说：“一起死吧。”

大火迅速蔓延，被火烧的感觉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痛，不过我一想到还有四个人渣陪我一起死，好像也没那么痛了。

我傍晚时回来过一趟，碰见看见那两个该死的男医生正在隔壁畅快。

等他们完事沉沉睡着后，我悄悄也在里面倒了点汽油，顺带从他们身上拿了钥匙将铁门反锁，现在我果然听见了他们的呼救。

这么高的楼层，跳下去也是死路一条。

真好啊，他们叫的越大声，我越兴奋，姑姑扑过来死死地掐着我，想打开门逃跑，我抱紧了她不让她逃。

最后的时刻，她终于不挣扎了，迷迷糊糊，我好像听见她说，“对不起，然然。”

真是可笑，怎么没有一点觉得对不起我呢？

还有，陈凝然怎么到死也不出来说句话，好不容易变成她的样子了，没看见她跳脚的样子真是可惜。

闭上眼，我想的是，终于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了，真好。

17

护士长番外

我叫陈欲珍，是个有点姿色，但死了丈夫的寡妇，也是个精神病院里的护士。

丈夫死了之后我的人生一片灰暗，剩下的女儿就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。

院长说，如果我做他的情人，就提我当护士长，面对更高额的工资和高人一等的权利，我答应了。

我以为日子慢慢好起来了，却没想到我女儿却横遭车祸。

我的世界第二次崩塌了，整天以泪洗面，眼睛没有一天是不肿的。

凶手的量刑还没定下来??????，我舍不得女儿也就一直没火化。

突然有一天晚上，我弟弟的女儿找到我，告诉我她是我女儿。

那个晚上，她跟我说，她死后一直都有意识，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，包括冷冻室的冰冷。

但有一天，她发现自己能睁开眼睛了，但自己却变成了赵凝青，也就是我弟弟的女儿。

她成了赵凝青的第二人格，但她发现自己可以在赵凝青睡着时起来自由行动。

然然告诉我，她还想继续当模特，她还想上舞台继续走下去。

我女儿是个很有名气的模特，她死后，我和她的经纪公司封锁了一切消息，所以外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不会有人比我更懂失而复得的喜悦，我让然然别慌，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她。

我想起了一个人。

我回了一趟老家，找了家里的老人带我去见了村里有名的疯老婆子。

我本来不抱什么希望，没想到她还真有个土方子。

她告诉我，如果能让赵凝青把然然的肉体全部吃下去，再以一定的比例加入我的血液，就能让然然重获新生，而赵凝青，作为原来的宿主，则会被然然挤下去，永远沉睡。

但代价是然然可能会失去一些自主意识，也就是变成我的傀儡，而我以寿命相抵，以我的一年换然然的一年。

喝的血越多，那功成之后然然的意识就会越强大，身体就会越健康。

但相反的，越靠近功成，然然就会越虚弱，所以在此之前，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。

方法虽然听起来荒诞可怕，但为了我女儿，我什么都能做到！

我给了疯老婆子祖传的手镯作为感谢，然后马不停蹄地回了城里。

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像一个疯子，但却又理智清醒地制定出了一个完整的计划。

赵凝青从小没了父母，是我公公婆婆带大的，至于我，跟她更是没什么感情。

现在他们老糊涂了，又迷信，我随便煽风点火几句，他们就相信她真的疯了。

不得不说，做院长的情人还是有点好处的，我很轻易地就将赵凝青弄进了医院。

无它，只是在这里行动会方便很多。

白天，她是赵凝青，晚上，她就是我的女儿，陈凝然。

疯老婆子的秘方果然管用，十几碗汤下去，赵凝青已经有了不少变化，那就是我女儿的头发，也是我女儿脸上的痣。

我好开心，我的女儿就要回来了！

我认为这是上天给我的馈赠，所以我一定要牢牢抓住。

后来然然与赵凝青达成了协议，白天的时候然然会做一些恢复身形的形体训练，还要忍着呕喝我给她熬的汤。

至于晚上，其实我并不在乎赵凝青要去做什么。

我也会对赵凝青有过愧疚，可我真的没办法，我只有我的女儿了，而她什么都没有，没有人会为了她日夜哭泣、要死要活。

所以我对她的很多小动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那天，我从监控里看到她又出了病房，直觉告诉我她可能要跑，虽然我知道她跑不掉，但我还是本能地追了上去。

没想到她竟然刺了我一刀，幸好我没死，不然我的女儿可怎么办？

根据定位器，我发现了她在一个水库边，跑得可真远，不知道然然跟着她这样折腾累不累。

发现她的时候，她正躺在水库边，几乎没了气息。

我害怕极了，拼命给她做着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，终于她吐出一口水，我???才松了一口气。

“妈，我可能不行了。”

先醒来的是然然，她拉着我的手，身体不停地抖动。

我看得心都要碎了，这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。

第二次，然然在我怀里死去。

但她还有气息，我便知道赵凝青没死。

然然走的时候跟我说，“妈，你要让赵凝青做陈凝然，我一定要在台上继续走下去。”

为了她这句话，我重新振作起来，从现在开始，赵凝青就是陈凝然。

终于到了最后一天，只要她喝完最后一碗汤，就是功成了，现在她体内没有其他的人格，那她就是我的傀儡，她就是我的然然了。

但我真是低估了赵凝青，她竟然想一把火跟我同归于尽。

火光之中，我看见赵凝青弯了弯唇，她顶着然然的脸，让我没了反抗的欲望。

我回抱了她，就当是我跟然然一起死了吧，这样解脱了也好，可是然然，妈真的对不起你，最后还是没能替你实现你的梦想。

但我最对不起的，应该是赵凝青吧。

“对不起，凝青。”

不知道她听见没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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