Vol.2830
前不久在抖音上看到“广州消防”一条视频,讲的是一个自闭症小孩锁了卧室门睡觉,母亲拨打119,喊来消防员,静悄悄地撬开了门。
这本是一则暖心新闻,评论栏却有很多人质疑:为什么不喊开锁匠?毕竟跟消防队比,后者的工具更精巧,还不用破拆门锁就能打开,也省下一笔换锁的钱。
还有网友觉得这一家太矫情,这么简单的事就大惊小怪。
“矫情”是自闭症家长经常遇到的一个评价,甚至有一些家长也喜欢用这个贬义词。我有一篇写轻度自闭症家长的评论,就被几位自称是重症家庭的家长批评“矫情”。(孩子,你这辈子做不成父亲,挺好的)
可是,这几位家长如果稍微了解一下,就会明白所谓的轻症或高功能孩子,虽然某些能力比重症孩子好一些,但正因为处于临界点,家长一直身处“不进则退”的压力下。家长更容易将孩子能力的迟缓和退步,视作自己没带好。
而且,带这些孩子走出家门融合,就必然会遇到挫败和打击。这跟重度家庭的责任和压力并不完全相同,谁也幸运不到哪里去。我们只是有些不甘,多些挣扎罢了,斥之为“矫情”,于心何忍?
我们一直在呼吁全社会的理解和容纳,但我们自己要能有足够的同理心和善意,努力才不至于白费。
回到广州的这起撬门事件,对于消防队来说是无数警情中最小的一起,对于网友来说一桩很小的谈资。但对于视频中出镜的这位母亲来说,门内酣睡的小孩,虽然有自闭症,或者不太招陌生人待见,但他却是妈妈的挚爱。
妈妈无法接受他任何一点闪失。所以,打119比找开锁匠快得多。她也不在乎撬坏门和锁需要花多少钱。视频中,她提醒消防队员轻声点,怕惊吓到孩子。下一帧画面中,孩子的卧室窗户,显然并没有和客厅一样加装防护栏。
普通网友可能并不清楚自闭症孩子受到惊扰后,会做出什么。我完全支持这位母亲,我也有同样经历。
2020年春夏之交,疫情还没完全结束。还不是皮皮,而是弟弟,我们突然找不到他了,而我父亲的卧室门紧锁,老人敲门呼喊,他一句也不应答。
这时,家里的窗户还都没装金刚网。我正在上班,父亲打电话说此事时,语调都是颤抖的。
“你把门撞开吧。”我说,“看他在不在里面。”
我不敢想象一种可能:我们最终在楼下的水泥地上找到他。
将近70岁的父亲,撞了好几下子,才破坏了门锁,而小孩还在呼呼大睡。
弟弟虽然不像皮皮一样有自闭症,但也有一些刻板行为,虽然有好几个朋友,但社交上也没有一般小孩顺畅。在皮皮确诊这7年来,我对他弟弟也一直是战战兢兢。
我小时候在农村吃过不少苦,跟绝大多数80后不一样,我还挨过饿。或许家庭是个温暖的所在,但于我而言,更像是囚笼。我这半辈子最大的失误,就是贸贸然结了婚,又生了孩子。
谁生孩子之前,都会对未来的生活抱有暖色的想象。可是生活不配合我们,焦虑、惊惧和屈辱感,以及一直居高不下的经济负担,即便自闭症家长有一些神经过敏,那也是对遭遇被动的回应。
未经他人的苦难,轻率评议他努力生活的姿态不够优雅,不够理性了,本身便很不优雅和理性。
我们已经被生活无数次暴打,其他人就不要再想着PUA我们了。
一旦孩子确诊自闭症,就注定我们会走上一条艰难的路。这条路走成阳关大道还是走投无路,社会环境固然重要,但帮扶和福利都不能一蹴而就,他人的冷漠和恶意又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。最值得我们依靠的,还是我们自己。
昨晚有一位朋友跟我说,“你要不是孩子出这事儿,现在肯定会轻松很多。”
我没有回应。也许皮皮没有自闭症,我现在不会这么焦虑。可是,我的焦虑是自从记事起就如影随形的。没有皮皮,百分百还有其他供我焦虑的人和事儿。
举个例子,没有皮皮问题的催化,我跟皮皮妈现在还没离婚的话,三个人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难受。
所以呀,努力过一天便是一天。倘若能有开心点,就更好了。你说我矫情,说我不体面,说我人生失败,说我在这个专栏净写一些负能量的文字,这都无所谓。你开心就行。
我不是演员,你也不是发我片酬的导演,或者买了高价票的观众。很抱歉,我不会在乎你的观影体验。
注:本文仅表达作者看法,不代表大米和小米立场。
作者丨皮皮爸
排版丨荣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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